千山我独行,不必远送了。

【靖苏】忽梦(短篇,一发完)


虽然头七已过但总要做点什么……我觉得最后还是挺甜的(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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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忽梦》


 

 


他是用一个谎言回到金陵,到萧景琰身边;也是用一个谎言离开围城,离萧景琰而去。



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,梅长苏因为高烧整个意识都陷入了混沌之中。窗外雷鸣电闪,寒冷的风从每一个缝隙里入侵,室内的烛光影影绰绰,耳旁持续一片轰隆隆作响。他的身体实在到了极限,纵使盖了一层又一层棉被,还是手脚冰凉,出了满头冷汗。


 

屋内已经站满了人,而梅长苏仿佛浑然不知。他们都明白,这个心性无比坚毅的男人正在耗尽最后的生命,在他们眼前一点点死去。飞流尚且不能意会死亡,但此刻凝重的氛围让他绷紧了脸,只能望着病榻上那人一句又一句“苏哥哥”焦急的呼喊。



而其他人,连流泪也是沉默。



他不知道别人于病危之际脑海里会闪过哪些片段,但此刻梅长苏只感觉到深深的疲惫,于是他的意识越陷越深,甚至开始感到身体轻飘飘起来。然而萧景琰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离去,猛然攥紧了一直交握的手。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,连无奈也只能在心里粗粗略过一个笑容,可梅长苏还是强撑开眼皮,在模糊的周遭中辨别萧景琰的脸。



他只看见了那双如墨的眼眸,里面一片死海般寂静,摇曳的烛光忽明忽灭,却也无法在那双眼中掀起任何波澜。他以为萧景琰哭了,毕竟无论是相认之前或者之后,他都不止一次看见过萧景琰的泪水。于是他努力地伸出手去,将手掌贴于这人面颊,意外的,掌心一片干燥。而这一次,他望着他眼中那沉寂的深渊,竟不知是否该高兴。



“盼来世。”


 

 


 


黄泉路上的风景,与人世间并无差异。



梅长苏排在长长的一条队伍中,两旁是黑压压的山群。往上望去,云雾缭绕,却因为晦暗的环境和巍峨的山脉徒增阴气,往下窥探,只有一条栈道供人行走,再底下便是黑漆漆的地狱,深不可测。梅长苏脱离了那病入膏肓的身躯,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。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景象,那看着如黑石般的山脉触手一阵刺骨,他几乎要被那寒意激得颤抖。



除了向前,别无他路。


 

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,许是年少心性,总不安分地前后张望着,一副好奇心十足的模样。这男童生得伶俐,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小的团子,大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别人身上转来转去,转到梅长苏这和他对上了眼,便扯开嘴角忽地一笑。



队伍不紧不慢地前进着,没过多久他就看见了前方有一位老妇一手端着碗,一手舀了勺汤。自古传言,奈何桥头孟婆汤,忘却前生又来世,没想到这黄泉路奈何桥真真确有其事。此时站在桥上的是位姑娘,看着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,然而清秀的脸上却满是泪痕,她的双手紧握成拳,死死抵在身侧,那碗汤就老妇被举在半空中,迟迟不见她接过。



两人僵持了片刻,反倒是那老妇先放下了碗,她叹了口气,声音沧桑而慈爱:“姑娘,我已经记不得这是你第几回路过我这桥头了,每一次你都不愿喝这碗汤。可是前尘往事,纵然你记得,他不一定记得;就算你们都不喝这碗汤,你如今去了,真的愿意看到他马上就随你去吗?”



那个倔强的身影终究是端起碗一饮而尽。不过片刻,她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迷茫,带着泪水的面容便显得滑稽,离开时,只剩悠悠一句:



“他们也都是这样,想要忘记吗?”


 

快轮到梅长苏时,他前面的男童丝毫不见畏惧,反倒奶声奶气地问这是哪儿。


 

“我记得突然很痛的一下,我醒来就在这里啦。喝了这个就可以回去了吗?再不回去吃晚饭,母亲要责怪了呢。”


孩童尚在不知生死的年纪,还以为死亡只是一场大梦,梦醒了一切如同往常。可是要怎么跟孩子解释死亡这件事呢,即使告知他们不会醒来,告知他们已经离去,还会被追问着是去哪儿了?无非是一个不能再相见的地方,无非是一个不能再触碰的地方,但是孩子怎么会明白。若是不能忘却,那便只剩日复一日的等待与思念。



死前的时刻,梅长苏甚至来不及看到萧景琰对那声告别做出的反应,更别论站在一旁的飞流。而当下回想起那一声声“苏哥哥”,心都随着手中端着的碗沉了一沉。


 


然而他只对着那碗汤做了这片刻犹豫,便仰头饮尽。他放下碗,对着面前的老婆婆定了定神,还未感到丝毫迷茫。又是些许时候,梅长苏依然神智清明,他回忆着萧景琰的面容,那双死寂的眼仍旧深深地映在脑海里。他感到异样,抬头用眼神询问那老妇,得到的答案却更是出乎他的意料。



诳者不破诳语,惩之魂飞魄散。


 


奈何桥下的忘川河也是一片无波的黑水,那压抑阴暗的颜色总让梅长苏想起萧景琰最后那冷下去的眼神。他投身于忘川河中时,这黑水除了冰入骨髓竟也无甚异常。他放松了身体往下沉去,冰冷的河水渗进他的皮肤,一路扫荡到胸膛。可是他仍紧闭着眼沉到河底,忘川河,连接着人间与鬼狱。



梅长苏刚刚好赶上了他的丧礼。


 

一开始飞流是怎么也不愿撒手的。他的身体就躺在棺材里,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,仿佛只是闭着眼睡着了。飞流趴在棺材边沿上,对着众人眼神凶狠,每当有人试图把棺材盖上,他就举起那几个狠狠丢出去,大声重复着:“看不见,看不见!”


盖上之后飞流就看不见苏哥哥了。



若是往常,他必然要责备飞流几声不懂事,可如今他只觉不忍再看,慌忙转身离去。

 


但他去了东宫,心中堵着的那口气也未舒散。那把他终究没有要回来的弓,依然稳稳地摆在萧景琰房内,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成真了。一旦离去,那么他留在这个世间的任何痕迹都会成为最锋利的武器,睹物思人这种被多少文人骚客叹了又叹的事,从来只因它最是伤人。



这一日的深夜,萧景琰是喊着他的名字醒来的。梅长苏看他满头大汗,双手成拳忍住去触摸那张脸的冲动。现如今,他这双手还能握紧什么,还能触碰什么。



若说死亡是一把刀,那么流血受伤的总是活着的人。


 


梅长苏跟着梦醒后只身外出的萧景琰一路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——那条曾经连接靖王府和苏宅的密道。他和萧景琰一前一后进了密道,烛光把这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却始终是孤孤单单的。萧景琰到了这密道也不知想做什么,竟只坐在榻上看着空荡荡的过道发呆。梅长苏就站在阴影里,望着他毫无表情的侧颜。



然而少顷之后,萧景琰竟像察觉了什么似得往他所在的方向转过视线。



“小殊?”



梅长苏几乎能听出那声音因为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的交叠而颤抖。



“你是真的……?不是我的梦?”


 

于是梅长苏微微向前跨了几步,站到萧景琰的眼前。



“你……你为什么能在这里?”


 


“景琰,我……”梅长苏刚想像往常无数个场景一样对着这人说一个谎言蒙骗过去,他已经欺骗过萧景琰许多次,而理由往往大多是为了萧景琰考虑。但此刻他想起生死簿上对他的评语,却突然沉默了。



他想起萧景琰得知真相时悲恸难忍的泪水,想起萧景琰明白火寒之毒遗弊时怒至深处的爆发;想起缠绵之极时的悲从中来,想起卧病难行时的悉心相伴。他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在萧景琰发间把花插出可笑的造型,末了这人却只顾着握他暴露在空气中而发冷的手;他也终于能没皮没脸地就着萧景琰递到唇边的橘瓣就吃,而那之前这人总是得先捂上一时半会儿,怕太凉了。



最后在脑海里徘徊不去的,仍旧是萧景琰那死海一般的眼神,如同深秋枯叶,决然落尽寒冬。

真正被牵绊住的,不是萧景琰,是自己。


 


事实上,梅长苏无法放下萧景琰独自离去。以前他一心只有洗血赤焰军的冤情,一心只有为大梁匡扶一个正明的君主;无论是林殊还是梅长苏,都一直是被悼念的人。在回到金陵城以前,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烈火焚身、挫骨削皮的悲愤,以及午夜梦回时的煎熬;可他回到萧景琰身边以后,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萧景琰因为失去而承受的痛苦。



因此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谎,他不在乎自己会因为这些谎言变成什么样的人,他只在乎萧景琰不会因为往日旧情而有所分心。甚至到了最后,他看见这人万念俱灰的面容,还要许他一个来生。


 

说到底,他留下萧景琰一个人坐拥江山,却又无时不在愧疚和后悔。



然而如果还要再重来一次,梅长苏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只是想必他不会再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把萧景琰推得更远,既然开始已经注定,结局难以改变,那么他所能做的就是让这个过程变得轻柔而舒缓。可惜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,而梅长苏得到这个结论更是直至死亡。



“景琰,你听我说,好好活着,大梁的百姓需要一个明君。不要找我,也不要等我。”

 


现下他已经看清了因果轮回。萧景琰看着梅长苏死在眼前,虽是从头至尾没有露出悲痛欲绝的神情,也没有因此哭泣难抑;但哀莫大于心死,他纵是百般狠心也不舍得萧景琰余生一片孤寂。然而梅长苏更是不希望很快就在阴曹地府里会一会这个故人,那么纵然二人下一世都记得前尘往事,也有巨大的时间鸿沟横隔在他们面前。

 


等他们找到彼此,萧景琰恐怕要再一次承受被独自留在原地的苦难。



“无论是几世轮回,若有来生,自会相遇。”



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一路向前,也许在某一个时刻,这个圆圈能完整闭合。



萧景琰怔怔地听他说完,还未回味过来,梅长苏言尽之后的身影便逐渐虚浮。


先是从脚开始变得模糊,然后向上蔓延。渐渐的,自膝盖之上都看不分明了。萧景琰看着梅长苏那双修长的手在眼前晃了晃,也成了半透明的状态。于是他心中一窒,就把人拉过来紧紧抱住。他张了张嘴,话到嘴边竟不知从何说起,末了他只沙哑着声音问梅长苏还有什么想说的。然后他静静地等着,也许是很久,也许只是片刻,才得到一句回答。

 



“那就,别哭了。”




梅长苏靠在他的胸膛感受着最后的温暖,他记得萧景琰便是在丧礼上也未曾掉一滴泪。

可是你这大水牛的心里,一直在哭啊。

 


END.


 极艳番外一 

 因为结局开放性了 所以这个大概是BE线结尾 

不要打我()我保证还有一个HE 接下来番外都是糖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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